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茶山夜话丨城市,让生活更美好?

许崧 安吉创意设计中心ACDC 2023-03-04


还记得2010年上海世博会的口号是什么不?叫“城市,让生活更美好”。


那时候这标语刷满了大街小巷,往四面八方看过去都是这行字,简直就像是大自然的一部分。当时好像没什么人质疑和挑战这句话的正确性,可是十多年后的今天,对,就今天,2022年5月9日的今天,如果有人冷不丁在上海街头喊那么一句,估计可以直送宛平南路600号了。哦,还不能,还要先做核酸。



当下,城市显然不能“让生活更美好”了,就算上海也不行,或者说上海尤其不行。


疫情就像是来洗牌的,把原本的秩序彻底搞乱掉,把每个人都放进盲盒模式,让我们全都要做好“不论明天发生点啥都正常”的心理建设。


在被疫情猛地推了一把以后,有些做了一辈子城市居民的人,开始认真思考搬去乡村生活的可能性,开始从根本上怀疑城市是不是真能“让生活更美好”了。他们中有一些就在我的微信朋友圈里,最近时不时就要找我聊聊安吉。我都能想象得出来他们一边在手机上敲字,一边在房间里团团转的样子。


不过,我总觉得特殊状况是不能作数的。


在满屏荒唐言和辛酸泪的刺激之下,起了离开这座城市的念头是很能令人理解的,也是很值得同情的。但等到事情过去,大部分的我们仍然会慢慢淡忘掉这个春天发生的事,就如同我们对两年前的武汉那样。


记忆需要用力地刻意地保留,也才能留住一点碎片。在这个什么都被记录下来的时代,记忆就在那里,但没有多少人会记得去翻找。真正不会遗忘的人,终究少数。另外,我十分确定等上海恢复了元气以后依然会歌舞升平,依然会灯红酒绿,依然会是最好的城市。


城市为了把人聚集起来采用的是双保险制度,一方面尽情展示美丽妖艳,一方面督促大家努力赚钱。不管上海现在如何,美丽妖艳和努力赚钱的上海都是会满血复活的。很多人离不开城市的原因,是因为既被城市诱惑着,又摆脱不了对城市的依赖。毕竟,城市还是好赚钱么。


村里走走,总能遇见靠山看水的废弃小屋


所以,我对因为疫情而想要离开城市的人,采用的都是面对吵架夫妻的对话策略:劝和不劝散。我认为现在想要离开城市的冲动,属于不喜欢一个人了想要投奔另一个人,其实是没道理的。尤其在对另一个人也并不了解的情况下。


乡村跟城市的一个重大差别是,城市天生就为了讨人喜欢而存在,而乡村只是存在。被城市讨好惯了的人,感受到了城市的嫌弃而想要离开,搬来乡下怕是很快会后悔,因为乡下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讨好人。乡村没那么容易让人喜欢的,现在很多人口口声声的喜欢乡村,很大程度上是出于误会。


我有个很喜欢的故事,细节记不清了,大意是某穷苦人家因为善待了一个路过的陌生人,收到陌生人馈赠的两根金条和一句关照,让他们把金子埋在后院中,不到万不得已时候千万不要动用,说是山穷水尽之时才可以挖出来解困救难。主人家依言把金子埋到后院中,之后遇到千难万苦,都不肯把金子挖出来,全凭咬牙苦捱,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,境况一点点好了起来。等到主人临终之际,命人把金子挖出来分家,结果发现那不过是两根铅条。


故事是假的,道理是真的——很多时候,人有了点信念的支撑,有了点希望的加持,很多苦都变得可以熬得过去了。有些人就是把乡村当成了后院的金子,现在开始想要挖一挖了。


不过,在抡起铁镐之前,最好先想清楚。喜爱乡村的人千千万,各有各的爱法,有些人喜欢乡村生活的浪漫,有些人热爱的是自己的回忆,但这两者都跟现实的关系不大。他们很可能喜欢的不过是自己的想象罢了。我怕他们对远方有过于浪漫的想象,当发觉乡村跟自己想的不一样时,会幻灭人最好不要经历幻灭,那是很高很高的人生成本。


不是说乡村不够好,配不上他们。乡村现在很好,尤其安吉这样的富裕农村,城乡差别小到可以忽略不计,城里有的这里也基本都不缺,要快递有快递,要外卖有外卖,我们离海底捞和朝天门火锅的距离不过半小时。前阵子我们DNA的深夜聊天小组喜欢上了午夜过后浩浩荡荡去县城吃火锅,日子过得很是欢乐且随心所欲。


但那不是重点。如果只是物质上的不错,小地方跟城市终归是有差距的,跟上海就更不用比了。重点是,这样的生活很好,但这样的生活跟很多人的乡村憧憬不一样。我们并没有一人一个大院子。

对我来说,乡村最重要的从来都不是大院子,而是随时可以跟朋友在一起,随时可以浩浩荡荡。我们现在在安吉过的日子,就像是一群人在过着大学校园里的集体生活,但是不需要上课,没有考试压力,还都有收入。


安吉白茶原的日落


跟城市相比,乡村的活动半径小,仅只这一个因素,改变了一切。我仔细想过这件事,发现生活半径的大小,造成了生活形态的天壤之别


不久之前的过去——我指的是公交车很挤、地铁还不存在、私家车闻所未闻的那个年代——哪怕居住在城市里,每个人的生活半径也都不大,走远一点也很不方便。活动区域有限,共同生活在这个区域中的人偶遇几率很高,形成的熟人关系便构成了对大家都很重要的“附近”。


等社会经济发展起来,公共服务提升了,蛛网密布的公交线路,四通八达的轨道交通,把我们轻轻松松地带到了更远的地方,把我们的生活半径扩大到了过去不可想象的范围,却也使得我们剩不下多少时间和力气留给“附近”了。项飙先生将这个现象总结为“消失的附近”


这件看似无所谓的事情,瓦解了我们世世代代熟悉的生活形态。当活动半径从两公里变成了二十公里,原本可以成为亲密朋友和邻居的人,现在是彼此不相干的陌生人,在小区里能因为抢个车位打起来。


熟人们是能够相互照应的,因而可以共同构建一个令大家都感到安全的环境,陌生人之间则只会彼此警惕和防备,一进一出,是共赢和共输的关系,对个人来说就是人生成本的顺差和逆差。说句悲观的话,别看现在疫情期间上海的很多陌生邻里之间建立起了关系,待时过境迁,大家还会照旧满世界飞得人花花都不见,现在建立起来的那点人情也就自然慢慢淡薄。


熟悉感是要维护的,罗大佑早在歌里唱过了,“朋友见面越来越有礼貌,因为朋友见面越来越少”,是常态。人类就是算法,谁也跑不脱。失去了“附近”最令人喟叹的地方是,本来,一切都还是可以忍受的。


让我们回到“附近”,让我们回归到熟人构成的友善环境中,这才是乡村能够为一个人的人生创造的最大价值。明白这件事,从后院挖出来的才是真正的金子。那些关于“一方独院半亩田”的乡村生活的想象,只是铅块。


当然,除了能跟朋友熟人生活在一起,仍然还能有“一方独院半亩田”,那就再好不过了。


我可以想象到的最好的日子,就是生活在一片乡村里,四周围邻里都是朋友熟人,想清净了躲进自己的小院里,可以天井可以书房,可以种菜可以逗狗。想热闹了只需迈步出门,外头各处美酒咖啡坝坝茶,随时龙门阵,随时斗地主。这样的日子,最好还不要有后顾之忧,除了自己要有收入,身边还要有好医生,村里还要有好学校。


如此这般,在乡下待腻了,我们便可以呼朋唤友,一起进城去度个假,看看城里的美丽妖艳又发展出了什么新花样。


这就是我说的“大家别有什么误会”。现在的乡村,很多地方的基础硬件已经足够好,但真要找到一个能够满足上述条件的地方,还不能。大理已经算是最接近的地方,但也还是不够。


不过,我相信理想的乡村一定会有的,不仅会有,还应该四面八方漫山遍野地有。我们可以一起等待这样的乡村出现。或者自己来动手干一个。


傍晚的ACDC


理想的乡村最有可能的一个实现方式,就是一群有共同念想的人聚集在一起,共同创造了一个这样的地方。这件事最难的地方,不是医院,不是学校,不是一切花钱能办得到的事情,而是要“大家一起”。


ACDC所在的安吉县溪龙乡白茶原,正在做的就是这件事。而安吉创意设计中心ACDC,就是为了实现这个目标而设立的——我们的乡村,可以成为,应该成为,一定能够成为比城市更适合生活的地方。但是这件事仅靠一小撮人不够,需要大家一起。


要不要一起?



茶山夜话专栏

本专栏作者许崧是长居大理的旅行作家,社区研究者,DNA(安吉数字游民公社)和ACDC(安吉创意设计中心)项目召集人。许崧将在这里持续和大家探讨用创意设计解决乡村问题的可能性。



编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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